【汉化】恶魔灾劫#6
#6
珍惜人类吧,因为人类有着与大天使们同样的神性。但与天界之物不同,人类必须对抗他们自身的堕落,傲慢尤甚。
——《萨卡兰姆圣教书》
他们在闪烁的群星之下过了一夜。睡梦中的西格拉德依然将古斯贝罗特紧握在手。他的剑对他轻声颂唱,在歌声中,西格拉德做了个梦。
他再次站到了黑征要塞的盾墙之下,看着恶魔的军阵突破林木线、巨石砸在了行伍之中,把一整个排的士兵击得粉碎。尽管如实,阵线还是守住了,枪兵们冲着恶魔口出詈语,大声地骂娘。
老巴纳伽尔笑道:“这才有打仗的样子嘛!”
“我宁可在家里蹲!”西格拉德在箭雨袭来之际举盾抵挡,大声叫道。那些长了颗山羊头的玩意儿站在军队前面,个个手里都握着大弓。每当有哪头羊人怪松弦放箭,则必有一位士兵在痛苦之中哀嚎着倒下。
还有一些小一些的、长得像狗的东西,同一些挥舞着粗制斧子和棍棒的羊人怪一起冲锋。他们往盾墙上冲击,前线将士开始为生还而奋战。西格拉德用剑结果了一只羊人怪的性命,挥剑斩杀的力道几乎令他失去平衡。然而那剑有点奇怪,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剑……
敌人减弱了对防御线的冲击,盾墙完好无损。战斗的前线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些是人,可怕极了。这是自敌人踏入战场以来,西格拉德首次感到有希望。现在绝大多数的恶魔战力都在明处,他发现恩斯汀格军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然而那只是一时的错觉,更多的恶魔从树林里涌出来,他们的数量是原来的五倍。
它们又发起了冲锋,猛烈程度远超从前。西格拉德发现自己几乎没法思考,全然是靠条件反射行事。一个怪物窜到他面前,他举起了盾牌,斧子挥砍的巨大力道差点要把他打倒在地。他反手一击劈在了怪物的肚子上,怪物倒了下去,痛苦地尖声惨叫。当它倒下,另一只怪物几乎马上顶替了它的位置,西格拉德挥剑一击,几乎削掉了它的头颅。怪物倒在血池之中,脑袋和脖子之间只连着一层皮。
“我看我们能赢!”巴纳伽尔得意洋洋地喊道,举起盾牌嘲讽着他的敌人,
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来,斑驳的树影被分成了两半,一头可怖的怪兽迈着大步,进入开阔的战场。几个恩斯汀格弓兵马上朝着它放箭,但箭却什么作用都不起,纷纷在它肌肉贲张的深红色胸脯上弹开了。
西格拉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恶魔实在是太巨大了,羊人怪在它跟前显得微不足道。它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赤光,魔角横生,从他的两肩、手肘和膝盖上穿刺而出。它身上只有一条遮羞布,用简陋的腰带扎在身上,腰里还别着一把大剑。一个奇怪的符号刻在巨型魔怪的胸脯上,西格拉德不认识它,不知道那是个纹身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是恐惧之王的宠臣!“那家伙咆哮道,使出蛮力,摇撼地面:”放下你们可悲的武器,臣服于我!否则你们全都得死!“
”我们永远不会臣服于黑暗!滚回你的地狱里去!别再来烦我们!“一个声音叫到——尽管那声音和恶魔的咆哮比起来简直细如蚊蚋,但依然充满了无法企及的荣耀。
西格拉德眨了眨眼睛,忽然认出了那声音。声音来自赫洛斯武甫王子,恩斯汀格的继承人,全国人民都深深地爱戴他——他之前并没发现国王把他的亲儿子也派到这支队伍里来了,而且他立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恶魔笑了,西格拉德从那笑容中读出了此生未见的彻骨恶意。
“那就都死吧!”
怪物又回到林子里去了,阴影再度动作起来,挡住了它离去的路。沉默持续了一小会,西格拉德和士兵们一度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它们在我们后面!”随着一声惊叫从队伍后方传来,西格拉德转身望去,已经有几个士兵被击倒了——仿佛死于无形之物一般。尽管如此,那淋漓的鲜血依旧万分真实。随后,一个活物出现了,它就立在盾墙的正中间,手里使一柄长长的锯齿刀。
一片混乱之中,恶魔们发起了进攻。他们冲破了盾墙,西格拉德发现自己身陷敌阵。他疯了一般砍杀着,宰了几个怪物,但剩下活着的更多。就在此时,防线被攻破了。
巴纳伽尔发出一声浑浊的战吼,西格拉德转身面对另一个从阴影中物化现身的恶魔。他沉重有力的一击把那家伙的脑壳劈成两半,然更多的敌人纷纷涌来,他被一群人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那一刻,恐惧战胜了一切。
他在惊骇中挣扎醒来,发现萨纳克耶正守在他旁边。巫师把湿斗篷披在树枝上,像是在等它晾干。晨阳贴着地平线,在微风的吹拂下散发出令人欣快的热力。
“活着真好,我的朋友!”萨纳克耶指着晴朗的天空,”今天肯定是个好天。“
西格拉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最好布兰纳尔人也这么觉得。”
萨纳克耶巫师走开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块肉:“昨晚我逮了只兔子,它可真的猛,直接奔着我就来了。”
西格拉德点了点头权作致意,接过肉来,吃了一小块,然后把剩下的收了起来。
“你当真得多吃点,”萨纳克耶说,“现在这样下去身体不会健康的。”
“两天前,我发现我的家人遇害了,“西格拉德指出,“你让我怎么吃得下?”
“你要是不吃东西,就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对付敌人,然后你就会在血仇得报之前就和上天见你的妻儿。”萨纳克耶斥道,“不要让没意义的死亡玷污她们留给你的回忆。”
西格拉德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尽管没胃口,但把这顿饭给吃了。事情似乎平息了,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站了起来,来到空地边上,望着外面的墓场。晨光映照之下,那些古代的墓葬,它们是那么老,又那么破旧,仿佛转瞬之间就要流入遗忘。也许有一天,它们会从大地上消失,旅客们过往之中,只把它误认为一座小丘。
事就是这么回事,西格拉德想着,被遗忘而去是万事万物唯一的归宿。
“我们得走了。”萨纳克耶在他背后说,“大道朝天,正等着你呢。”
西格拉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坟茔。不知为何,他觉得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们了。大兵披上斗篷,和巫师一起向着王后大道走去。
午间,它们抵达了布兰纳尔。西格拉德感到不知所措,就和每次他来这儿的时候一样。这镇子特别大,被一堵据说固若金汤的石墙围在中间。
他们站在城门前,看着守卫把一小拨旅客放进城墙。这里的守卫令人印象深刻,他们深蓝色的战旗和亮闪闪的铠甲令装备不精的恩斯汀格军显得可丢人了。
“这就是你心目中的,城镇,”萨纳克耶看起来若有所思,“古雅,不过我喜欢。”
“你肯定不会觉得它小,”西格拉德嘲弄地说,“这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城镇之一了。”
“在凯吉斯坦,村儿都比它大,”萨纳克耶说,“但那是凯吉斯坦,这是恩斯汀格,标准都不一样的。”
“我们进去看看伯爵吧。”西格拉德叹了口气,他不想让巫师再把另一个关乎于他祖国之中各种人间奇迹的长篇连载拿出来讲演。
萨纳克耶举起手,表示”你等会吧”。他说:你看见了,恶魔有多容易附在别人身上,我们必须小心,把我们知道的只告诉伯爵一个人。“
西格拉德点点头:“也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别担心,我懂的。”
当他们走近大门,两个卫兵把矛放下,挡住了路:“谁?干什么的?”
“我是大熊岭的西格拉德,他是凯吉斯坦人萨纳克耶,”西格拉德说,“我们在这过一夜,然后往南走,走国王大道。“
“你们上南边干什么去?”
西格拉德努努嘴,接着说道:”我跟我朋友正要上格尔兰过道去走个亲戚。“
第一个卫兵的胡子吹了起来:“你们这一路怕有点难。从黑征要塞一战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收到过打南边来的消息。成了,过去吧。”
他们走在一条狭窄而曲折的街上,立刻就被各种各样的景色和气息吸引了。石头堆砌的楼房高高地耸立在他们头顶,只是有时候碰见谁在倒夜壶,他们便不得不躲开臭气熏天、如雨倾盆的的脏物。
“我想有些人喜欢这样生活,”西格尔德咕哝着,一边擦去斗篷上被路过的马蹭上的泥巴。
“人们喜欢扎堆住。”萨纳克耶说,“在一座城,或者一个镇子里,你能找到匠人,手艺人,还有所有在村子里发展不起来的行业。“
“不值一提的手艺,”西格拉德说,“我很怀疑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萨纳克耶笑了。“等哪天你跟着我去东边,看了就明白了。现在,说正经的,你对这位伯爵有什么了解吗?”
“我曾在黑征要塞为布兰纳尔伯爵效力,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战争里活下来。”西格拉德回答道。
“我们可以假设他已经光荣捐躯了。”萨纳克耶说,“我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从战争里活下来的领袖,如果有的话,他们就会被吟游诗人编到歌子里唱的。说起来,他有儿子吗?”
西格拉德点点头。”提尔迦。艾德格武甫伯爵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怎么听。不过我没见过他儿子,只听说他很勇敢,没了。“
“我们必须期待他能和他父亲平起平坐。”萨纳克耶说。
当他们抵达布兰纳尔伯爵的石砌城堡时,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小谒见厅里。他们在那里等着,萨纳克耶仔细地端详着壁毯,西格拉德则坐在城堡仆人提供的三把椅子中的其中一把上。
“这很有趣。”萨纳克耶指着壁毯上其中一幅织锦画说,“这织的是一场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战斗,我感觉这神话没流传得这么广啊。”
西格拉德眨眨眼睛:”我们一直相信天堂和地狱的故事,也许我们是最早知道的。“
萨纳克耶咯咯地笑了:”你可拉倒吧,论学识谁也不能跟凯吉斯坦比!“
门被打开了,一个留着浓密灰髯的大胖子走了进来。西格拉德仔细地打量了他,那人不是艾德格武甫伯爵,而且他看起来太老,也不像伯爵的少爷。
“我是汉法瑞斯,布兰纳尔的管事。”那人说,“您请坐。据我所知,您两位紧急要求和布兰纳尔伯爵提尔加大人见面。”
萨纳克耶点点头,坐了下来:“对,这是最重要的。”
西格拉德眨了眨眼睛:“不是艾德格武甫伯爵吗?”
汉法瑞斯满怀悲戚地摇摇头:“大人在黑征要塞战死沙场,现在掌权布兰纳尔的是提尔加伯爵了。
“我们为此致哀。”萨纳克耶说,“但我们现在真的必须要和伯爵大人见面。”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汉法瑞斯探身问道。
“这事得是伯爵先知道才好。”西格拉德说。
“你要搞清楚现在是谁在和你们说话,”汉法瑞斯说,“你们是要见伯爵大人,他忙得很。布兰纳尔商贸不畅,现在不光粮食短缺,而且国王的儿子,赫洛斯武甫王子和老伯爵一同战死在黑征要塞,那是一场没有任何可靠记载的战役。这意味着现在王位继承人空缺,陛下生病了,每个手里有权戒的领主都在巩固自己的权力。依我看,你们两个可能是刺客,也可能只是有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我必须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有必要见伯爵大人。”
西格拉德决定冒这个险:“有一支恶魔大军正在布兰纳尔的土地上肆虐,我自己的村子已经被攻击,毁于一旦了,所以没有带着货的商人过来。
“它们的策略是切断你的补给线,然后攻击城镇。”萨纳克耶不情不愿地补充,“这路数我以前在凯吉斯坦见过,从你跟我们提到的情况来看,它们已经成功了。”
汉法瑞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它们。”你们真以为我会信?“他反问道,”恶魔大军?我希望这是个新造的谣,讲道理我更喜欢地精和龙的故事,这肯定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西格拉德断言道,“当时我就在黑征要塞,我看到我们的对手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在与人斗,而是在于地狱之中最最恶毒的怪物斗。”
“你在黑征要塞。”汉法瑞斯说。
西格拉德点点头。
“请问,你是怎么在战斗里幸存的?”
西格拉德耸耸肩:”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盾墙被打破,然后我在森林里,头上起了个大包,就像过丢了两天似的。“
“你这故事听着就像是一个逃兵的说辞,编了一套鬼故事,好掩盖你的懦弱行径。”汉法瑞斯说。
“西格拉德不是逃兵,我们有要紧事,”萨纳克耶都不耐烦了,“现在你们随时会受到攻击,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汉法瑞斯站了起来:”好个屁!“他低声吼道,”你们真是命好,我还没下令吊死你们两个胆小鬼!趁我还没反悔,现在立刻给我滚犊子!“
西格拉德摇摇头,气冲冲地站起来,转向汉法瑞斯:“这事没完。”
管家呵呵了他一脸:“要不我叫卫兵送你们出去?”
”我们自己会走。“说完,他们转身离去。
他们在日落前不久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客栈。这里的住宿条件还凑合,这是他们在小镇北侧见过的最好的一间。至少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服务员没有试图骚扰他们。
“明早我们再试一次。”萨纳克耶一边说一边喝着稀溜溜的蔬菜汤,“要是这城防备不足,恶魔就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拿下。”
“我们得想个办法绕过管家。”西格拉德说,他没理会自己的汤。此刻的他只想吃艾米丽耶炖的羊肉。一想起她来,西格拉德的泪就涌了起来。而当泪被擦去,他便不得不把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投入眼前毫不委婉的现实。
“也许我们能假装给城堡里送东西?”萨纳克耶出起了主意,”除了一个新管家,城堡里还缺什么?“
西格拉德肩膀一耸,站了起来:“我得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等一下下,”萨纳克耶说,“我马上就吃完。”他喝干最后一口汤,在桌子上留下一枚银角子,加入了西格拉德的行列。
西格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街上的空气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新鲜。萨纳克耶靠在客栈灰色的石墙上,他们一起看着镇上的几个人在周围闲逛,有些人看上去好像找到了方向,有些人则像是迷失了灵魂。
“你还记得被你打败的大恶魔吗?”萨纳克耶问道,“任何事情都可能对手头有所帮助。”
“长了很多角。”西格拉德说。
“高位阶的恶魔大多都长了很多角。”萨纳克耶说,“我觉得最厉害的恶魔肯定长得像个刺猬。还有别的吗?”
西格拉德想了一会儿:”它胸前有符号,不过我记不清了。“
“一个雕文。”萨纳克耶说,“这可能是个大坏消息,雕文的出现意味着恶魔被施了什么法术……那什么,你问道烟味了吗?”
西格拉德吃了一惊,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确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气,他环顾四周,看见一股庞大的烟柱从镇子东边升起。
他害怕极了,布兰纳尔镇的一部分在燃烧,西格拉德从未想过那是一场意外,毫无疑问,恶魔们已经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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